【顺懂】天罗地网 14
收银台后面有扇门，从里屋钻出个人。个子挺高，寸头，穿着烟灰色毛衣，干净利落，不像纹身师倒像个警察。
来人看到李懂爽朗一笑，李懂走上前，那人伸手在李懂脑袋上呼噜了一下。李懂弯了弯嘴角，顾顺觉得特别刺眼。
那人又看了看顾顺，李懂对着顾顺说，“这是我哥，罗星。”又向罗星介绍，“星哥，这是我…朋友，顾顺。”
罗星笑了，“懂儿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懂儿，还他妈懂儿。顾顺扯起嘴角，“都是我在给他添麻烦。”
罗星又问李懂，“呆几天？”
李懂说，“后天走。”
罗星说，“暑假你也没回来，咱俩快一年没见了。”
李懂说，“毕业了，没暑假了。”
罗星接着说，“好久没跟你聊天了，晚上你住我这里，给你朋友出去开间房。”
李懂还没来得及说好，顾顺抢先打断，“我这人生地不熟的，李懂你别不管我啊。”
罗星想了想说，“也是，懂儿还是陪你朋友吧。”
顾顺松了口气。
罗星说，“晚饭还吃酸菜鱼？”
李懂眼前一亮，“好啊。”
罗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盒烟，叼在嘴里一根，递给顾顺一根，“我去做饭。”
顾顺接过烟，看到他手腕有一圈纹身，英文，没看清是什么。
罗星上了楼，李懂想起给罗星买的东西还在车上，对顾顺说，“你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好不好？”
声音少见的软糯，因为一个叫罗星的。
顾顺冷着脸，“不认识路，你跟我去拿。”
出门顾顺在旁边的超市买了个打火机，他很少抽烟，点着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顾顺问，“罗星是你亲戚？”
李懂说，“不是。”
“那是什么？”
“邻居，以前我妈忙了就把我放在星哥家。”
“你做饭也是和他学的？”
李懂摇摇头，“和我妈。”
顾顺把烟掐了，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李懂给罗星买了一堆北京特产，顾顺说特产都是面子事，糊弄人的，真正好吃的东西还得小胡同里找。
李懂也不知道什么好吃，果脯京八件驴打滚豌豆黄茯苓饼都选了点，反正吃不是主要目的，能传达心意就行。
拿完东西回来，李懂从店里小床边上的楼梯拐上去，顾顺盯着那张床看了半天。
罗星做饭很快，把饭菜摆上桌看到屋里的东西，又摸了摸李懂的头，“傻小子，别给哥带东西，自己吃好点。”
李懂说，“我工作了，能挣钱了。”
罗星笑了，“厉害了我们懂儿。”
顾顺在一旁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李懂去盛饭，罗星叼了根烟，问顾顺介不介意，顾顺摇头。罗星点上烟抽了没两口，李懂回来看到罗星在吞云吐雾，放下碗，从罗星嘴里扯出烟捻灭了，扔到桌上的一次性纸杯里，“再抽牙要变黄了。”
罗星龇牙，“不黄，白着呢。”
顾顺握了握拳，咬肌抽动。
罗星说，“吃饭，吃饭。”
吃过饭罗星送李懂顾顺出门，走到路口看见顾顺的车，意味深长一笑，“懂儿，你朋友还挺有钱。”
顾顺没说话，拧开钥匙，引擎嗡嗡咆哮。
李懂说，“那是他借的。”
罗星招招手，“好好休息，明天见。”
小镇上没有什么像样的酒店，李懂挑了间旅馆，进门前台问他们，“一间两间？”
顾顺说，“一间。”
前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问，“大床还是标间？”
李懂抢着说，“标间。”
开好房上楼，房间破旧但是还算干净，李懂进浴室洗澡，捣鼓半天洗手间的门，发现是坏的锁不上。
顾顺倚在门边，“放心洗吧，没你同意我什么都不会做。”
临睡前李懂问顾顺，“你明天要不要去市里转转？”
顾顺问，“你去吗？”
李懂说，“不去。”
顾顺心里五味杂陈。他活了二十多年，顺风顺水，直到李懂出现才栽了跟头。李懂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人，现在突然出现一个亲密无间的罗星，满腔愤怒让顾顺快失了理智。
这叫什么，是嫉妒吗？顾顺不明白。
懂儿。纹身。抢烟。
还有那张床，顾顺不知道李懂当初是怎么趴在床上，罗星又是怎么在他腰上弄了个纹身。
想到这里顾顺吸了口气，觉得肋骨都疼，“给你和你老情人腾地儿？”
李懂不可置信，“你瞎说什么？”
顾顺压着火，“你腰上的纹身和他手上那个不是一对？”
李懂一愣，说，“不是。”
房间一片安静，过了一会李懂又说，“顾顺，这些和你都没关系。”
顾顺怒极反笑，“没关系，是他妈没关系。我来这儿就是为了陪你，你跟我装傻？”
李懂揉了揉眉心，“明天是我妈忌日，我去拿照片，你要跟着吗？”
顾顺本以为李懂是想支开他，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会，又说，“嗯。”
第二天顾顺跟着李懂绕了大半个城镇，拐进一条街，李懂走了几步指着一栋楼的二楼阳台，那里挂着一串风铃，李懂说，“我妈还在的时候，我们一直在那里租房住。”
顾顺向那个方向看了看，“风铃是你做的？”
李懂摇摇头，“我妈做的。小时候家里总是我一个人，她做了串风铃挂在那里，告诉我起风了，风铃响了，她就回来了。”
顾顺握住了李懂的手，李懂没躲，继续说，“后来住的人一直没摘，你听，现在还会响。”
风铃还在，人没了。风铃还会响，人回不来了。
顾顺盯着李懂，李懂一脸平静，继续往里走。
这片住宅楼后面有座小山，走到地势最高靠近山脚的那栋，李懂带着顾顺上了五楼。
住宅楼一层两室，李懂敲了敲左手边的那套，过了一会一个中年女人打开门。
看到李懂先是一愣，又堆上笑，“懂事儿回来啦。”
李懂说，“舅妈最近还好吗？”
舅妈说，“好，挺好的。”
说完招呼他们进屋，李懂问，“舅舅上班去了？”
舅妈说，“是啊，哎，最近工厂效益不好，他们厂子裁了不少人，日子不好过啊。”
李懂顿了顿，又问，“表弟在学校还好吗？”
舅妈说，“挺好的，就是贪玩学习老跟不上。”
说着又往顾顺脸上瞥，顾顺打招呼，“舅妈好，我是李懂的朋友。”
“小伙子真精神。”
顾顺笑了笑没说话。
李懂又说，“舅妈，我妈留下的东西还在吗，我想带回去。”
舅妈忙不迭说，“在呢，在呢，我去拿，你们先坐。”
说着进了厨房。
顾顺挑眉，“放在厨房？”
李懂点头。
舅妈在厨房储物柜翻腾了一会，拿出一个灰色布袋，走出来递给李懂，“还挺干净的，没落灰。”
李懂说，“谢谢舅妈。”
舅妈问，“留下来吃饭吗？”
李懂摇头说，“不吃了，还要赶着回去。”
李懂把布袋递给顾顺，顾顺接过去，李懂又拿下背包掏出一沓钱，放在桌子上。
舅妈问，“懂事儿，你这是干啥？”
李懂说，“当时给舅舅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你收着吧，不多。”
舅妈推辞，“不行，我怎么能要你一个孩子的钱。”
李懂说，“我过年可能不回来了，就当给弟弟的压岁钱。”
李懂拉着顾顺出门，又回头说，“让舅舅别那么累了。”
舅妈连连点头。
罗星打电话告诉李懂说有客人，要纹的还是个大件，今天没时间陪他们了，等明天他们走再送行。
李懂说行，挂了电话又问顾顺想不想转转，顾顺摇头。
两人回了旅馆。
顾顺想告诉李懂，你要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
但是李懂一脸平静，顾顺也没吭声。
半夜顾顺做梦醒了，睁眼发现李懂那张床上没有人。
顾顺蹭的一下坐起来，光着脚跑到洗手间推开门。
马桶盖子扣下来，上面放着那个灰色布袋，布袋敞开口，里面是几件衣服。
李懂蹲在地上，手里捏着张黑白照片，听到门响飞快抹了把脸。
顾顺觉得有人往自己心尖上扎了一刀。
他想把几个月前的自己拉出来千刀万剐，这个世界对李懂的残忍有那么多，偏偏他也曾参与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