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要成为网黄的男人

马克图布

【瑜昉】空之岛

* 很长,正文8K,不严谨

敖岸前却不复来后续


1.

昆仑山东北四百里有座槐江山,山上有一玄圃,是天帝的后花园,由英招负责看管。


有次小神仙在玄圃同英招喝酒,酒酣耳热,英招打了个嗝抱怨:“昆仑山那只钦原鸟总来惹事,这鸟原形像蜜蜂嘴也毒,被它蜇中草木枯萎,鸟兽必死。他三天两头总要来闹一闹,还在外面喊「你再不出来,我就咬你园子里的树了!」”


“我怎么那么苦,吃不好睡不好,就怕一不留心被他闯进来这满园子的走兽药草全毁了,我没脸和天帝交差。你说他烦不烦,烦不烦啊!?” 英招悲从中来又灌了口酒,说着说着竟落下泪来。


小神仙忽然想到从前睡觉越界被啄醒的事,忍俊不禁。

英招见状恼了:“你笑什么!?”

小神仙解释:“依我看,他是在勾引你。”

英招呛了一下:“你胡说什么!勾,勾引我做什么!”

小神仙反问:“不然他跑四百里路来陪你吵架吗?”

“至于勾引你做什么我不清楚,你得问钦原。”

英招像被戳破心思,登时脸红了:“喝酒,喝酒。”


俗话说「往事是最好的下酒菜」,两人就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喝到半夜,月亮在天边悬着。

英招不省人事,小神仙也晕乎乎的。

园子走进个黄袍少年,从石几上架起醉成一滩烂泥的英招,对小神仙怒目而视:“谁让你跟他喝这么多酒?”

这人应该是钦原。


小神仙清醒了点:“你惹得他心烦,还不允许人家借酒消愁了?”

钦原身形一顿:“要你多管闲事?”

小神仙盯着月下的树影走神:“喜欢就直接告诉他,这种小孩子玩闹的方式,好傻。”

钦原嗤笑:“还能比你傻?”

说完揽着英招回房了。

 

小神仙走出园子,他喝完酒感慨也多了。

人这一生,或多或少都会做些傻事。

对他来说,莫过于走遍天下去找一个人。

还没找到。

这人可能压根就没存在过,找不到也情有可原。

后来他这么安慰自己。

 

世间所谓「苦心人,终不负」的美好结局不过是个幌子,骗一骗那些抱残守缺的傻子。


不过傻归傻,他却因为丈量天下的丰功伟绩被神殿召见,天帝给他封了玉仙的职位,赏了一所园子,园子里起了座寝宫,配备的几个宫娥被他婉拒了。他学了些法术,有几个熟识的仙友,在神殿随遇而安,一待就是三百多年。

 

不用收玉忙活生计整个人清闲不少,但人有种劣根性——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例如「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这种思辨问题。对他来说,这些问题的主语全换成了阿昉。


以前他不能想这个名字,想起来就会难受几天。

但想念就如同长堤,一旦决了口就溃不成军。

后来也就成了习惯。

 

阿昉在哪里呢?

在他怅然若失的梦里,恍如隔世的回忆里,魂牵梦萦的思念里。

唯独不在他身边。

 

夜凉如水,树影斑驳。

像极了他背着阿昉下山的那一晚,溪面漂浮的月影。

再想一想就忘了吧,不然总也没个头。

三年五载忘不掉,三五百年也忘不掉,三五千年总该可以吧。

 

 

2.

敖岸向东十里是青要山,由武罗掌管。青要再向东七十里是和山,由泰逢掌管。两人经常同熏池在最西面的敖岸山小聚。


有一年,老友团去神殿给天帝祝寿。

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熏池找到小神仙时,他正躲在角落自斟自酌。

熏池笑问:“怎么混得这么惨?连个酒友都没有。”

小神仙说:“英招要守园子,脱不开身。”


熏池坐下抄起一壶酒,正准备喝,一身酒气的祝融走过来敬酒。

祝融与熏池、武罗、泰逢均是当年黄帝麾下得力大将,黄帝平定蚩尤战乱后诸神各回各山,各司其职。一别多年,再见面总有聊不完的话题。眼下宴会快到尾声,祝融还没喝尽兴吵着要继续。

小神仙一合计,邀请他们去自己家喝酒。

祝融一路跌跌撞撞,在老友团的嘲笑声中走到小神仙的园子。


园子正中间有一颗榉树,树下有一块带着凹槽的石头。

熏池一愣,沉默良久。

小神仙走进寝宫拿酒。

熏池尾随其后,倚在门框幽幽开口:“你这么等,他也回不来。”


小神仙身形一顿,回过神又拎起个坛子:“谁?”

他低声说话时嗓音有些哑,像是说给熏池,又像在自言自语:“我谁也没等。”


熏池叹口气,两人走到园子。

祝融倒了碗酒,喝完眯着眼啧啧称奇:“这酒叫什么?好喝!”

小神仙笑着说:“桑落,有一年我在凡间跟酒坊的人学着酿的。”


武罗喝了几口夸赞道:“好酒!”

“十月桑落,初冻则收水,酿者为上。”泰逢说完又抿了口酒问熏池:“今天话这么少?”

熏池沉默不语,闷头喝酒。


有些人喝了酒就爱吹牛皮,譬如祝融。

此刻他喋喋不休:“当年我与共工打架,这厮打输了架面子上挂不住,一头撞向不周山。不周山倒后天穹失去支撑,天移西北,地倾东南,流火四窜,洪水肆虐。”


祝融大着舌头说:“共工这厮太小家子气,早知多让他几招。”

泰逢揶揄道:“你打痛快了,受苦的却是天下苍生。天破了洞,还不是女娲替你们收拾的烂摊子。”


祝融的脸快和他头发一样红:“后来我又随黄帝平定蚩尤,蚩尤请来风伯雨师,我与他们大战九九八十一回合……”

泰逢插嘴:“打输了。”


祝融梗着脖子道:“你这老东西,怎么净拆台?”

泰逢拿下巴朝小神仙方向一点:“小辈的还在,你就不能做个榜样?净吹牛。”

小神仙忍俊不禁。


祝融又说:“他算小辈?他和毕方没差多少。”

小神仙面露疑色:“我和毕方?”


武罗、泰逢俱是面色一变。

泰逢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祝融打不过风伯雨师又去搬救兵请应龙出战,应龙不敌,是女魃主动请缨才平定祸事。”


祝融趴在石几上念叨:“可怜我那兄弟毕方在忘川河里泡着被铜蛇铁狗撕咬元神,你傻,他就不傻吗?”

忘川河,铜蛇铁狗,元神。小神仙被这几个字眼惊了一惊。


武罗紧忙打圆场:“祝融喝多了酒爱说胡话,你别当回事。”

一直沉默的熏池起身招招手:“你们先送他回去。”

武罗、泰逢架起祝融走出园子,祝融还嘀咕着:“我没醉!自己能走!”

 

 

3.

小神仙站在榉树下问:“毕方是谁?”

他声音有些抖:“是阿昉么?”

熏池沉默良久,最后叹口气说是。

小神仙楞在原地。


熏池在他额头一点,又在石几上一抚,石头桌面登时变成一面铜镜,前尘旧事影影绰绰,如同镜像祯祯回放。


原来他的阿昉,就是随黄帝南征北战讨伐蚩尤的少年将军。


当年蚩尤暴虐成性,烧杀抢夺,作乱人间。黄帝轩辕氏顺从民意讨伐蚩尤,双方征战三年,交锋七十二次,经阪泉、冀州、逐鹿之战后黄帝将蚩尤消灭在逐鹿之野。


逐鹿之战后,蚩尤身首异处。风后向黄帝进谏「蚩尤残部作乱,侵扰边境各地。东南相柳招集蛇虫,西北灵媒聚集蚩尤亡魂,意欲反击,应趁此平定叛乱。」


黄帝采纳进谏四下征战,驾蛟龙战车经过泰山时,一团黑影在战车附近逐渐显出头颈和眉眼,那是蚩尤的亡灵。与此同时,蚩尤残躯化作的名为「蚩」的甲虫遍布大地。

黄帝大惊失色,瘫在战车内动弹不得。


毕方身先士卒,单腿站立于虫阵中央,甲虫一涌而上攀爬撕咬。毕方引火,遍地甲虫被烈火焚烧,待甲虫化为灰烬,毕方被撕咬的那条腿连白骨都不剩。毕方拖着仅剩的一条腿一鼓作气,将蚩尤的亡灵以火驱散。


叛乱平息后,黄帝念及毕方功劳,委托天帝用法术为他造了一条腿。


而后蚩尤被驱散各地的亡灵不散,世间连续三年大雪不化,天寒地冻,死伤无数。毕方与祝融取来火种拯救苍生,至此大地回暖,万物复苏。


唯独北荒。

蚩尤战败的旧部聚集于此,黄帝担心残党作乱,命令毕方与祝融不得向北荒提供火种,北荒居民死伤一半。


后来毕方于心不忍,偷来火种救济灾民。

黄帝听闻大怒,责令惩处毕方。毕方生性阔达,结交好友无数,诸神为其求情,黄帝于是作罢。


但好景不长。

蚩尤有一残留部下,叫翟,擅长偷袭和暗杀。

员丘山上有一棵不死树,这树极为珍贵,每三百年只结一枚果子,且吃了长生不老。

翟因黄帝没及时提供火种心生怨恨,趁诸神给天帝祝寿时放火烧了员丘山,守山的大蛇与一干将领惨遭杀害。

天帝震怒,处死翟和其余残党,令黄帝食素三年,又将毕方打入六道轮回。

 

而他一直想改的名字,才是真名。

当年黄帝住在峚山,丹水从峚山发源,水中有白色玉石。黄帝采集玉石精华种在钟山之南,生出瑾和瑜这两种玉。他汲取瑾瑜精华变成人形,黄帝赐名「景瑜」。

赐名时他在峚山见过毕方一面,毕方出事后,他又拼死求情,天帝听不进意见。

当时他说:“愿与毕方一同入轮回。”

 

小神仙头痛欲裂,死死扶着石几,他说:“毕方心善,没有恶意。”

熏池叹口气:“毕方没有害人,这灾祸却因他而起,他是原罪。”

他又挥一挥手,石几呈现出小神仙没见过的画面。


阳光正好,熏池躺在峚山山脚的一颗丹木下打盹,一位蓝袍少年走到树下抹了把汗,笑得爽朗:“嘿,老头!我是章莪山的毕方,听说黄帝要讨伐蚩尤,我来出个力!”

黄帝得能臣,设酒宴。毕方善用火,与祝融一见如故。又生性单纯,洒脱豪放,深得诸神喜欢,后来大家给他取了个昵称叫「阿昉」。

……

这是熏池的记忆。

 

熏池又说:“当初天帝收回毕方的腿,下令抹去你们的记忆投入轮回道,你生在敖岸,毕方回到章莪,本该一生不相见,来世他受他的劫,你做你的仙。可偏偏生了变数,凡间一只丢了蛋的鸟把毕方叼到敖岸,又被你捡了回去。”


所以阿昉只有一条残存的腿。

他更名的事被一拖再拖,更什么,本来就叫「景瑜」。

同阿昉成亲的申请,神殿更不可能回复。

阿昉与夫诸水火难容,所以熏池说夫诸出不来。

而村寨无缘无故起火,也只是阿昉注定要受的劫。

 

熏池说:“后来天帝气消了不再迁怒你,你本可以安分度日,可你们对彼此执念太深,你走遍天下去找他,他又在忘川河里不肯投胎。”

小神仙想到当初走上奈何桥时,忘川河起的那股风浪。

原来他们就那么错过了。

他喃喃道:“鬼差说,那将军双腿健全。”


“为了让你死心。我以为日子久了你也就忘了,可今天来这园子才发现,你竟是一天也没忘过他。”

“天帝曾说,时机到了就把记忆还给你。前几天鬼差传信,他在忘川河里待了太久,又日日忍受铜蛇铁狗撕咬,仅剩的那条腿……”

熏池顿了顿,咬牙说道:“也没了。”

 

小神仙眼眶一热,喉咙腥甜。

阿昉以为他走上奈何桥是要忘掉往事么?

扶住石几的手青筋毕露,他咳嗽几声,掌心一片湿红。

他怎么能让阿昉等那么久呢。

 

熏池面色不忍。

小神仙抹了把嘴角的血,跪倒在地:“我想求您件事。”

熏池急了,紧忙去扶:“你这是干什么!有事尽管说。”

小神仙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玉坠:“求您替我跑一趟地府,把这个交给阿昉,他看到就会走轮回道了。”


熏池问:“你不去见他一面?”

小神仙摇摇头:“你知道,我看不得他受苦。”


熏池叹口气:“那你呢?”

小神仙说:“我去见天帝。”


熏池问:“你还是要同他一起轮回?”

他点点头。


熏池又问:“不怕来世见不到?”

他盯着熏池,目光坚定:“不管他在哪里,我都会找到。”

 

 

4.

海面风平浪静。


一头古蜥鲸时而甩尾游弋,时而将脊背露出海面,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岛。它从深海游到海湾,又从海湾逆流而上游入江河。


古蜥鲸生在海中,长在海中,离开海洋无异于自杀。它溯回独行游入这片河域,每年成群的候鸟会飞过这里迁移。河域狭小,还不够它尽兴地甩尾游上几圈。

 

古蜥鲸离开赖以生存的海洋,很快濒临死亡。


这一天烈日灼灼,水汽蒸腾。


一群候鸟由远而近,鸟群略过河面,其中一只没有脚的精疲力竭,越飞越慢,险险跌进河里。


蜥鲸露出脊背,群鸟受惊四窜。那只无足鸟可能是累了,又可能是觉得这庞然大物不会伤害它,停卧在蜥鲸的脊背。


蜥鲸长啸,游向河对岸。无足鸟休息够了,长鸣致谢,覆又飞向鸟群。

 

旱季来临,河床显露,一头古蜥鲸搁浅在河岸。旱季食物匮乏,蜥鲸庞大的身躯如同饕餮盛宴,很快被飞禽走兽蚕食,只剩一具骨架。

 

 

5.

将军府内走进一个人,忙碌的丫鬟小厮同他打招呼。

“黄大夫来了。”

“黄大夫好。”

被叫做黄大夫的人一袭青衫,声音温润如玉:“他呢?”

丫鬟答:“少爷刚喝了药,睡下了。”


他在花园的石凳坐下。

丫鬟端来茶水:“我去叫醒少爷吧。”

他弯起嘴角一笑:“不用,他好不容易才睡了。”

他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丫鬟看得呆了一呆,回过神又觉得失态冒犯,连连道歉。

他招招手,丫鬟又去忙了。


冬日午后,暖阳难得,他在花园愣了会神,又走到一间屋外回廊的栏杆旁倚着,屋里不时传来阵咳嗽声。

远处的丫鬟窃窃私语。

“少爷咳得那么严重,怕是熬不过冬天了吧。”

“哎,可怜生的一副好皮囊,偏偏是个瘫子。”

“只怪尹将军在战场上杀戮太重,报应到自己儿子身上。”

“黄大夫一家搬来十多年,眼下看他二十五六了还没成亲。”

“怎么成亲?少爷只有黄大夫这一个朋友,黄大夫若是成亲,也没人陪他了。”

……

他捡起枚石子弹向空中,石子在高空划个弧又坠落在丫鬟中间。几人受惊,四下散去。

 

天擦黑,屋里传来阵动静,他推门而入。

床上的人咳嗽几声,挣扎着想坐起身。

他走到床边将人扶起来:“阿昉,你醒了。”

被叫做阿昉的人点点头:“你又在外面坐了一下午?”

他没说话,找了件外衣给阿昉披上。


阿昉自幼孱弱多病,入冬又染上风寒寝食难安,身体日渐消瘦,眼眶也凹陷不少。他望向窗外,眼神有些浑浊,像在寻找,又像在思考。过会止不住咳嗽,这一咳牵动的心肺都疼起来,他大口喘着气:“景瑜,你该成亲了。”

他坐在床边,顺着阿昉后背随口说:“等你能下地走路了,我就成亲。”

阿昉扯起笑:“又拿这话诓我。”

他没回话,抚摸阿昉柔软的发丝。


阿昉问:“快立冬了吧。”

他笑道:“前几天不是才立冬,吃的饺子。”


“以前春天,你总跟我说「寒拓寺的桃花开了,明儿起早去看吧」。明年我可能听不到了。”

“净说胡话。”


“寒拓寺的桃花古怪,这一年开花只有花没有叶,下一年开花就有花有叶。你喜欢有叶的,我却相反。其实说不喜欢只是想跟你作对而已。”

“我知道。”


“这些年推着我上山,辛苦你了。”

他眼眶一热,看向别处:“没有的事。”

 


桃红柳绿,南雁北归,寒拓寺外香客络绎不绝。

昨夜风大雨大,桃花落了满地,小沙弥将花瓣扫净。门口来了位熟人,他上前招呼:“师父备了茶水,等您好久了。”

来人一袭青衫,笑起来好像有风吹过,落英缤纷。


小沙弥又问:“今年一个人?”

他望向远处的桃林。

今年桃花开得好,有绿叶相衬。可还是少了点什么。

“是啊,一个人。”

 

 

6.

黄河九曲,流经河东郡境内,河岸兴起龙门、风陵、茅津三大渡口。在龙门与风陵之间还有个不出名的小渡口,叫桑榆渡。

 

桑榆渡口狭小,船舶营运能力不足,再加上渡头风高浪急,大型船舶鲜有停靠。但经桑榆渡,航道直通河东、河南两郡,图省时的小型商船络绎不绝。

 

南方商船装的多半是丝绸茶叶瓷器和盐,北方商船则是人参鹿茸和皮毛制品。其中属西北商船最少见,货物多半是从西域引进的果蔬银器葡萄酒这类稀罕玩意儿。


南来北往,互通有无。各地商客亲力亲为,还有的嫌舟车劳顿会将货物委托给镖局押运。

 

桑榆渡口边有几个客栈,其中一个叫当归。这名字讨喜,取「盼早日归来」之意。掌柜的姓黄,豪爽实在,饭菜分量给的足,所以前来打尖住店的客人也最多。

 

农历十月,桑叶凋零,黄河也快要上冻。天越来越冷,商船越来越少。

这一天店内客人寥寥无几,掌柜趴在柜台昏昏欲睡。店里走进个人,来人裹着寒风,将门帘卷起个边儿。

店里都是熟客,见到那人打招呼。

“哟,尹镖头。”

“这么冷的天还走镖?”

尹镖头爽朗一笑:“走镖吃的不就是辛苦饭。”


掌柜听到动静登时来了精神,爬起来走出柜台扶着那人手臂:“好些日子没见了。”

尹镖头脱掉披风,身上那股寒风的清冽味道淡了不少:“跑了躺西北。”

掌柜问:“下雪了?”

尹镖头说:“还没有。”


掌柜将披风放好,招呼镖头入座,又从柜台取出坛酒。

有位熟客吆喝起来:“掌柜的又给尹镖头留酒了!也让我们尝尝呗!”

其余几人一一附和。

掌柜笑起来:“那可不行,这是给尹镖头留的。”

“都是你家客人,不能偏心啊!”

“就是,就是!”

尹镖头被逗笑了,抱起坛子给每人倒了杯酒。


那酒叫桑落。每年农历十月,河东桑落坊的井水最甜,掌柜取井水酿酒,再加上他手艺好,酿出来的桑落酒入口甘甜,回味悠远,喝完通体生暖。


有好酒好菜做话引子,店内登时热闹起来,一扫秋冬萧瑟氛围。

掌柜和镖头闲聊。

“这次去哪里?”

“江南徽州。”


“去多久?”

“少则半月,多则两个月,想赶回来过小年。”几杯酒下肚,尹镖头摩挲着右腿,“这趟回来就不跑了。”


“打算成家了?”

“家里说了门亲事,难得人家姑娘不嫌弃我是个瘸子,能成就不走镖了。”


掌柜低头倒了杯酒:“挺好的。”

尹镖头刚要喝被他拦下了。

他拿来两个碗倒满酒:“一路平安。”

“多谢。”

两人一饮而尽。

 

暑去寒来,又是一冬。

客栈还是那批熟客,天南地北的闲聊。

“说来很久没见过尹镖头了。”

“哎,听说去年走镖出事了,赶上大风大浪,连船带人还有满船的麝香都被卷进河底,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一群人唏嘘不已。

不知谁说了一句:“从那以后,再也没喝过掌柜酿的桑落酒了。”

 

掌柜还是趴在柜台上。

他想到尹镖头第一次走进店里时,跛着一条腿。

闲聊时他曾问:“医不好?”

尹镖头说:“娘胎里带的毛病,也没什么影响,就是每逢雨雪天气会疼上几天。”

 

尹镖头再来时肩头披着雪。

他取出坛酒说:“这酒叫桑落,喝完身上暖和,兴许腿就不疼了。”

尹镖头喝完笑起来,左眼皮上那颗痣愈发生动,他称赞道:“好酒!”

 

门外雪越下越大,天地一片苍茫。

那一年气候反常,雪落满了整个江南。

 

 

7.

黄景瑜和尹昉确定恋爱关系时,是在摩洛哥拍戏的现场。那是一场爆破戏,他们俩趴在山头。炸药引爆后,空中腾起一大片蘑菇云。

尹昉缩了下脖子问:“像不像小时候看的烟花?”

黄景瑜有一瞬间走神,回过神来却答非所问:“尹昉,咱俩处对象吧。”


烟雾还没散开,尹昉看得正起劲:“嗯……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黄景瑜。黄景瑜和他一样脸涂得很黑,笑起来显得牙特白,可以直接拍牙膏广告那种。

黄景瑜说:“你刚才答应了。”

尹昉嘀咕:“答应个屁。”

“我不管,反正以后我就是你男朋友了。”黄景瑜马上就使出男朋友特权,在尹昉屁股上拍了一把。

尹昉没防备吓了一跳:“我操!”

 

总之糊里糊涂的,俩人就成了。

尹昉后知后觉,再想起来时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拒绝。

大概因为他和黄景瑜之间那种一见如故的微妙感吧。

他想。

 


后来在摩洛哥逛当地市场,他们俩被人群挤散了很多次。每次尹昉一脸迷茫时,黄景瑜好巧不巧都会出现在他身边。尹昉好奇的不行,问黄景瑜是怎么找的。

黄景瑜笑得一脸得意:“我有特殊的找人技巧。”

尹昉瞪他一眼。

黄景瑜说:“很久很久以前,没有Google earth也没有GPS的古时候,我为了找你,一步一个脚印把天下走了个遍。摩洛哥这种小地方,还不够我转圈放个屁的。”

尹昉嗤笑:“扯淡。”

 


剧组马上要转场进入沙漠,临时修整5天。

尹昉背着包去旅行了,从瓦尔扎扎特飞到卡萨布兰卡,又坐火车到丹吉尔穿过直布罗陀海峡,在西班牙的Ronda小镇落脚。小镇坐落在悬崖边上,最著名的景点是一座吊桥,他拍了张临窗而坐的照片po到朋友圈。


黄景瑜的助理知道他们俩的关系,看到尹昉的朋友圈后急咧咧的跑去问黄景瑜:“昉哥又去旅游了?”

黄景瑜百无聊赖的翻着尹昉留下的书,啊了一声。

助理觉得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不担心?”

黄景瑜合上书一本正经:“他一大老爷们儿有手有脚,没你想得那么弱鸡。”


助理瞪着他:“我怀疑你是真喜欢昉哥吗?”

黄景瑜不屑:“谈恋爱就绑着人家的脚哪儿都不让去啊?”

助理又问:“那你不跟着?”

黄景瑜拿起书作势要打他:“再说废话扣你工资昂。”

“哥,我错了。”助理乖乖认怂。

他当然想,可尹昉一声不吭走了。想起来就郁闷。

 


有一次尹昉排话剧,底下坐了一群粉丝,还有专门从外地赶来的。话剧结束时主办方为表谢意加了尹昉的单人show,尹昉即兴发挥,跳了场舞。

剧场还关着灯。

前排坐着一大高个,戴着口罩,帽檐压得很低。

尹昉在台上转了个圈,他盯着尹昉的脚说:“真好。”

尹昉从舞台左面转到右面,他说:“真好。”

尹昉从舞台右面转回中央,他说:“真好。”

旁边女生觉得这人声音耳熟,可隔着口罩听不真,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是谁。但这种夸奖方式,她很是嫌弃,于是嘀咕了一句:土包子。


你知道什么。

你又知道多少。

我等了多少年才看到他能好好走路的样子。

黑暗中那人弯起嘴角。

最后又在心里说了一句:就算土,也是最帅的土包子!

 

 

8.

据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他只能一直飞,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就是他死亡的时候。


有人怜惜他无枝可依,一生漂泊。

有人想建处空中楼阁,等他降落。

有人想陪他肆意翱翔,免他寂寞。


还有个小神仙犯蠢,耗尽毕生修为替他求了一双脚。不为豢养消遣,不剥夺他自由,只盼他在漫无边际的旅途中飞累了,能停下来歇一歇,歇够了再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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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个短篇前传。


毕方(昉),瑾(景)瑜。毕方和黄帝有关系,一直在想怎么把鲸鱼写进去。后来查资料,据说黄帝把玉石种在钟山,长出的瑾瑜。当时真的很惊喜,有种前世今生的宿命感(拉郎成功)


有小伙伴说这个轮回梗里的鲸鱼有点像贺兰静霆,我好多年没看电视剧不太了解,就当误打误撞融了梗吧。(后来的每一世鲸鱼有记忆,昉没有)


无足鸟、双腿瘫痪、瘸一条腿、双腿健全,轮回是长出腿脚的过程。


2010年我还在舞团的时候创作过一个作品叫《无足鸟》,“世界上有一种鸟,没有脚,它只能一直飞,飞累了就睡在风中,这种鸟一辈子只会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时候。”这是王家卫电影《阿飞正传》里面张国荣的台词。漂泊感成为了我最深刻也是最重要的感受,也是这个时代的普遍感受。每个人都有各自漂泊的理由和故事,悲凉却丰盈。我越来越学会与这种感受相处,它让我享受风,享受云,享受飞翔,忘记落地。

脑洞是尹老师这段话,无足鸟的梗。说回正题,是写给尹老师的生贺(虽然拖了一个月),初衷是开车助兴,后来还是算了。为什么全篇侧重点都在鲸鱼,因为尹老师经历过风浪内心依然柔软,所以是希望他会遇到这样一个爱他的人。

无论在哪里,隔多远,等多久,他都会找到你。给你一个降落栖息的岛,又不会绑着你的脚。给你爱,也给你自由。


查了些资料,河东郡是山西,龙门、风陵、茅津都在山西运城(不确定),桑落酒的产地也是运城,运城是个好地方啊。


镖局起源是明清时期(不确定),宋元时期,盐、铁的专卖权还把控的很严,这段不严谨,别当真。


摩洛哥时间线记不清了,也不严谨,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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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一些考据改编


《山海经·大荒北经》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乡。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

 

《山海经·海外南经》南方祝融,兽身人面,乘两龙。

 

《淮南子·天文训》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山海经·西次三经》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山海经·西次三经》槐江之山……实惟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其状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徇于四海,其音如榴。

 

《山海经·中次三经》萯山之首,曰敖岸之山,其阳多㻬琈之玉,其阴多赭、黄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北望河林,其状如茜如举。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萯山)又东十里曰青要之山。实维帝之密都……䰠武罗司之,其状人面而豹文,小要而白齿,而穿耳以鐻,其鸣如鸣玉。


又东二十里(青要山向东七十里)曰和山……吉神泰逢司之,其状如人而虎尾,是好居于萯山之阳,出入有光。泰逢神动天地气也。

 

《山海经·西山经》(不周山)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峚山,其上多丹木,员叶而赤茎,黄华而赤实,其味如饴,食之不饥。丹水出焉,西流注于稷泽,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其原沸沸汤汤。黄帝是食是飨。是生玄玉。玉膏所出,以灌丹木,丹木五岁,五色乃清,五味乃馨。黄帝乃取峚山之玉荣,而投之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坚栗精密,浊泽而有光。五色发作,以和柔刚。天地鬼神,是食是飨;君子服之,以御不祥。


晋·张华《博物志•物产》员丘山上,有不死树,食之乃寿;有赤泉,饮之不老。 多大蛇为人害,不得居也。


明·刘绩《霏雪录》河东桑落坊,有井,每至桑落时,取水酿酒甚美,故名桑落酒。

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十月桑落,初冻则收水,酿者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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