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昉】敖岸前却不复来(中)
* 变成人了
* 越写越长,真快变养成了
6.
回程途中,阿昉念叨了一路。
“景瑜景瑜,你什么时候给我买木梳?”
“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
“等俸禄下来。”
“等多久?”
“三个月。”
阿昉闷在竹篓里不再言语。
小神仙心软了。他不太讲究吃穿倒攒下一些钱,平日里一个人生活怎么都好应付,但现在多了一个要操心的对象,凡事都得多留个心思以防有什么变故。眼下阿昉不开心,他琢磨着要么把小金库拿出来算了。
这时阿昉开口叫他:“瑾瑜。”
小神仙心里遭到了暴击。
阿昉又说:“你好穷。”
小神仙嘴角一抽,村寨里有句话叫「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他就算不是大富大贵好歹日子也算充裕,眼下被捧在手心里的小祖宗这么一嫌弃,窘迫又无奈。他又舍不得说些夹枪带棍的话,只好妥协轻声哄着:“阿昉,下月赶集给你买好不好?”
阿昉顿时开心了,在竹篓里转个身又朝着小神仙后背一通乱啄。
啄完它说:“景瑜,你真好。”
小神仙哭笑不得,他曾经对着还在蛋壳里的阿昉念叨过很多次名字的问题,阿昉记得一清二楚,导致现在它或央求或讨好,只要掐准了时机喊「景瑜」,总会让自己心软。
他对这鬼灵精怪的小东西彻底没辙了。
午后日头正足,路上没有其他行人。小神仙想起阿昉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他走到溪边从背上取下竹篓揭开篓盖,阿昉拱了拱,从衣服里露出一对滚圆水润的眼,探头探脑的向四下望。
小神仙将它抱出来坐在溪边,从衣袖里掏出几个蛮蛮果剥开皮挑了果肉喂给它,喂完又鞠了一捧水。阿昉喝完玩心大起,在他掌心轻轻啄着。小神仙掌心发痒,蹭了蹭湿漉漉的手,蹭完伸手去抱。
阿昉扑棱着飞到一边,被溪边一颗小石子吸引住。石子在日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它左啄右啄,最后叼起石子飞到小神仙身边,“景瑜,这个真好看。”
小神仙盯着它被日光一晒愈发显得柔亮的羽毛有些走神:“唔,是。”
不知羽禽类是不是都有个通病——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小神仙寻思改天换一块玉,找家作坊用水凳打磨好再钻个孔穿根绳子,阿昉肯定喜欢。
等阿昉玩够了,小神仙又背起它回了家。
晚上阿昉昏昏欲睡,小神仙用手指戳它头顶:“阿昉,阿昉。”
阿昉被闹醒了不太开心,气冲冲的:“干嘛?”
小神仙咧嘴一笑:“带你上山。”
阿昉自从出过门就觉得外面的世界好,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
小神仙将它抱进怀里往山上走。
刚入秋,山上还有蚊虫。阿昉看到一只闪着亮光的虫子很是好奇:“景瑜,那是什么?”
“流萤。”
“是虫子么?”
“是。”
“它们是怎么来的?”
“腐草为萤。”
“为什么别的虫子不亮,它们是亮的?”
“为了给走夜路的人照亮。”
阿昉又说:“好看,我也想做流萤。”
小神仙笑笑没说话,说起照亮夜路,阿昉对于他来说不也如此么。
走到半山腰山上起了风,榉树被风一吹发出「沙沙」声,小神仙坐在一旁指着怪石:“万事万物都讲究个追本溯源,喏,我就是从这里把你捡来的。”
阿昉从他怀里挣脱出一蹦一蹦的跳上怪石,凹槽里有小颗小颗还没熟透的㻬琈闪着亮光,它左右打量着:“那你呢?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神仙觉得自己就像养了一只好奇宝宝,他耐心解释:“我也是从这里来。”
阿昉问:“啊?
小神仙说:“你看这里面的玉石,叫㻬琈,我也是㻬琈。”
“你是石头变的?”
“嗯。”
阿昉的关注点却很怪:“那我们都是从这石头里来的?”
“是。”
阿昉又问:“那我们岂不是要跟这块怪石头喊爹?”
小神仙忍俊不禁:“不,不用。”
他把阿昉抱在怀里细细摩挲:“阿昉,你喜欢㻬琈么?”
阿昉说:“喜欢。”
“亮晶晶的,很好看是不是?”
“好看。”
“下次我留一块给你好不好?”
㻬琈产量没定数,就算留一块也没人知道,但这事说严重了叫监守自盗。
阿昉问:“那你是不是要被罚的?”
小神仙抚摸着它不再说话。
阿昉说:“你不也是㻬琈吗?”
小神仙指指自己灰扑扑的衣服,意思是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
阿昉抬头看他:“我有你了呀。”
小神仙觉得自己就像吃了一颗蜜饯,齁得慌。
7.
在古代么,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也没有微博老福特,人们闲着没事只能嚼嚼舌根聊聊八卦,除此之外也没其他娱乐的法子。
很快「村头那特俊的小伙子买了铜镜发簪」「小伙子有了意中人」「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种闲言闲语传遍了村寨。
又过几日,小神仙家中迎来个串门的,是村寨里给人说媒的婆子。
小神仙也没好意思拒绝,将她请进屋。
媒婆一进屋看到阿昉先是「哎呦」一声,又说:“这鸟真漂亮,蓝色羽毛不常见,挺值钱吧。”
小神仙不悦:“您来有何事?”
媒婆又瞥了阿昉几眼,小神仙下意识挡在阿昉面前。
婆子说:“这不看你岁数到了,想问问你有没有成亲的打算?”
小神仙失笑,这是给自己说媒来了,他摇摇头,听那婆子东扯西扯。
“那有没有合心意的姑娘?”
“没有。”
“你这年纪也该找个人成亲过日子了。”
小神仙但笑不语。
“你看你一表人才,要不我老婆子做媒给你说几桩亲事?”
“劳您费心了,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媒婆不放弃继续游说:“虽说你一表人才,但娶妻生子总得有点家业,你这房子实在寒碜,不如我帮你挑几家品性好的姑娘,多省些聘礼,你瞧上眼的到时给老婆子我……”
话未说完小神仙摸透了她心思,感情是冲着钱来的。
他说:“您看我就这一间茅草屋,姑娘来了也是受委屈,况且聘礼我实在出不起。”
媒婆又扭着身子向小神仙背后打量:“我看这鸟不普通能卖不少钱,不如我帮你打听打听,万一卖个好价钱聘礼不就有了?”
小神仙有些恼,刚要发火,阿昉说了一句:“出去!”
媒婆捂着嘴大惊失色:“这…这这鸟会说人话?”
小神仙挡了挡阿昉,面色不霁,冷声开口:“您烧糊涂了?鸟怎么会说人话?是我说的。”
媒婆将信将疑。
他又加重语气:“您请回吧!”
媒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驳了面子,瞬时脸色大变,低声咒骂:“给你说媒是看得起你!不知好歹的东西!”
小神仙没反驳,看着她拂袖离去。
等媒婆走了,阿昉叼了叼小神仙衣袖:“景瑜,聘礼是什么?”
小神仙说:“就是成亲男方要给女方的钱财物品。”
阿昉问:“那成亲是什么?”
小神仙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解释。
阿昉又问:“成亲是什么?”
小神仙硬着头皮说:“就,两个人一起睡觉吧。”
阿昉问:“那咱们两个睡在一起不算成亲?”
小神仙无语凝噎,心里那点不快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嗫嚅着说:“不,不算吧。”
阿昉问:“为什么不算?”
为什么?小神仙也说不好。倒不是嫌弃阿昉是一只鸟,兴许过个千八百年人与兽的婚姻也能合法呢?但他到底是仙籍,这种事要归神殿管,能不能和鸟成亲是一回事,但万一饲养宠物触犯天规受罚了,他可以走一走轮回道,但阿昉呢?也要去受那刀山火海的苦么?他舍不得。
阿昉见他不说话支棱起羽毛,气鼓鼓的:“所以你跟我睡了不肯成亲,还要把我卖了当聘礼?”
小神仙慌了神,他一向话多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阿昉一下午没理他。当晚他给阿昉洗澡,阿昉也不折腾模样冷淡的很。等他从溪边倒水回来,阿昉卧在桌子上的烛灯旁。
小神仙心急火燎的喊了一句:“离远点!等会烧着你怎么办?”
阿昉从没被他大声吼过,又委屈又生气,张开长长的喙作势就要叼烛火。喙一靠近烛火,火苗「腾」的变成一大片,阿昉一叼,那火仿佛从灯芯上剥落下来成了一团,阿昉将火吞进嘴里。
小神仙惊呆了,急急跑过去:“阿昉!阿昉!你没事吧?”
屋内漆黑不见五指,他「当」的一声磕上桌角也顾不上别的,从桌上摸索出火折子将烛灯点着了。
阿昉已经摸黑飞上了床。
小神仙将它抱进怀里,阿昉拼命挣扎。他用力固定住心急如焚地掰开阿昉的喙:“烧着没?疼不疼?”
说完气不打一处来:“这火是能轻易碰的吗!?”
阿昉被他吼得浑身一激灵,扑到床角不说话。
小神仙心疼了,又轻声哄了半天也不见好。
阿昉卧在床角,小神仙将被子往它身上一搭,阿昉往边上躲。他再搭,阿昉再躲。最后他往床边一挪留足了位置。
等阿昉睡着了,小神仙喃喃自语:“阿昉,你嘴里疼么?”
他担心阿昉对他只是雏鸟情结,担心阿昉留恋外面的繁华世界,也担心阿昉的行踪被神殿发现了会让它受苦。可这种担心他说不出口,就像一句「对不起」压在心里千回百转也没能说出来。
小神仙心乱如麻辗转反侧到半夜,最后迷迷糊糊睡了,再醒来时身上有些重。
他睁开眼,怀里搂着一个白净的少年。
小神仙受了惊吓,四处寻摸,屋里没有阿昉的身影。
他急吼吼喊:“阿昉?阿昉?”
那少年披散着头发,搂上小神仙的脖颈。
小神仙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尖下巴,大眼睛,左眼皮上长着一颗痣。
少年说:“我就是阿昉。”
小神仙瞪大了眼。
少年仿佛还存着阿昉爱啄人的癖好,在小神仙唇上一啄:“景瑜,我能变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