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昉】敖岸前却不复来(中下)
* 一言难尽
* 普通人缺一条腿的样子,奇怪的关注点
8.
如果古代也有知乎,小神仙肯定首当其冲答一答题。譬如:
「如何饲养娇贵的宠物?」
「如何评价铲屎官一职?」
「和宠物成亲违规犯法吗?」
「宠物变成人是什么体验?」
诸如此类。
然后讲一讲饲养心得,晒一晒爱宠美照,「宠物」话题优秀回答者自然不在话下,兴许还能坐拥百万粉丝捞个大V名头。
但眼下小神仙哪顾得上「宠物变成人是什么体验」,鸟兽鱼虫成精不是怪事,可他忽然被人这么一抱一亲,霎时脸涨得通红,他拨开那少年的手「腾」的坐起身就要下床。
自称阿昉的少年也顺势坐起拽住他衣袖,语气不悦:“我变成人了你不开心?”
小神仙支支吾吾:“不,不,没有,开,开心。”
少年质问:“是我长得丑,吓到你了?”
小神仙使劲摇头。
少年又问:“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小神仙僵住不敢言语。
少年扳着他肩膀:“回头,看我。”
小神仙被迫转身,这一看不打紧,他快要头晕目眩。
少年不着寸缕,被子滑落在小腹掩住春光旖旎,露在外的皮肤白净细腻。
小神仙抓着衣襟,敖岸入秋天气凉,他本是玉石体温不高,现在身上竟落了一层细密的汗。
少年向前一蹭几乎贴在他身上。
小神仙用衣袖擦拭额头的汗,眼几乎不知看哪里才好。
少年「呿」了一声极为不屑:“你以前不挺爱抱我的么?”
小神仙抿着嘴,唇瓣上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嘴唇的触感。
少年两臂搭上小神仙肩膀,环住他脖颈。
“你,你还是……”小神仙口干舌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少年在他下巴上一啄:“你什么你?叫我阿昉。”
小神仙吞了口唾沫:“阿,阿昉。”
阿昉眉开眼笑,仿若春风。
小神仙屏住呼吸,阿昉鼻尖贴着他的,让他坐立难安,他拨开阿昉的手向后一挪下了床。
阿昉不悦:“你做什么?”
小神仙暗自松了一口气,脱下里衣披在阿昉身上。
阿昉掀开被子,小神仙这才看清他只有一条腿。
做鸟时有一只腿,变成人了也还是如此,小神仙心里一抽疼得厉害。
他不知怎么安慰,只好问:“阿昉,你饿不饿?”
阿昉点头。
小神仙翻出件旧袍穿好,取了几颗蛮蛮果剥开皮,刚要挑果肉想起阿昉已经变成人可以自己吃了,他把蛮蛮果递过去。
阿昉睨他一眼:“你喂我。”
小神仙叹口气认命地用指尖捻了果肉送到阿昉嘴边,等阿昉吃完他也染了满手的汁水。他刚打算用汗巾擦擦手,阿昉将他手指含在嘴里吮掉果汁,一根一根舔净了。
指尖一阵酥麻,小神仙回过神触电般的缩回手,“阿,阿昉,你渴不渴?”
阿昉点点头,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小神仙如蒙大赦撂下一句「我去给你打水喝」逃也似的跑出门。
天刚蒙蒙亮,溪面上还笼着一层薄雾,他打好水磨蹭了一会,等日头升起他长吁一口气咬牙往回走,走到屋外又退回几步,他拍了拍胸口平复情绪,最后硬着头皮推开门。
屋里已经没有人影。里衣散在被褥里,阿昉又变成鸟的样子,卧在上面睡着了。
小神仙倒了一碗水放在桌上,又坐在床边盯着阿昉。许是头一次变成人精气神消耗太多,阿昉睡得沉,他摸了两把也不见醒。
阿昉一直睡着。
他上了一次山,下午又在溪里捉了条石斑,这一天过得漫长又无聊,刚好够他消化掉阿昉能变成人的这个事实。
晚上阿昉还是没醒,小神仙心事重重睡了。半夜是被闹醒的,怀里仿佛搂着个人,那人有一下没一下啄着他下巴唇角。他睡得迷糊,将人搂得更紧了些,然后下巴就被咬了,他吃痛醒过来。
阿昉又变成人形趴在他身上,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他听到一句:“景瑜,我饿了。”
细滑柔软的发丝散在他脸上,小神仙又想到了那个躺在榉树下睡觉的春日午后。
他搂紧阿昉翻身将他放在床上,摸黑点着烛灯,将桌上放着的衣服给阿昉穿好了,又从坛子里取了一碟蜜饯,阿昉吃了一口摇摇头。
小神仙想起下午捉的那条石斑,“阿昉,吃鱼么?”
阿昉点头。
小神仙出门抱了一把柴,在空地点着了又进屋拿鱼。
阿昉坐在床上盯着他。
小神仙招架不住这眼神,扭过头问,“你要出去看着么?”
阿昉不假思索:“要。”
小神仙走到床边想起什么,向门外跑:“等我一下。”
他在空地铺了厚厚一层稻草,又进屋把鱼递给阿昉拿着,然后将人打横抱起走出门。
阿昉坐在稻草上,他隔着篝火坐在对面,将鱼架在火上,没多会香气四溢。他把鱼递给阿昉,眼神从篝火转到草屋,再转到天上稀疏的几颗星,最后落在阿昉身上。刚好阿昉一抬头,他赶紧别过脸。
阿昉嘴角一弯,“景瑜,过来。”
小神仙正盯着远处漆黑的树影,“啊?哦,哦。”
他走过去坐在稻草上。
阿昉说:“有刺。”
他自责又心疼:“扎着嘴没?”
“疼不疼?”
说完拿过鱼一点点挑出鱼肉喂给阿昉。
阿昉在一旁坐着,负责张嘴吃肉。许是闲着无聊,将手伸在火上一抓。
小神仙眼角瞥到这一幕急的差点把鱼扔到火堆里。
阿昉摊开手,掌心裹着一团火,仿佛不疼也不烫。
小神仙还是不放心,“疼不疼?烫不烫?”
阿昉摇摇头,他一条腿坐久了有些吃力,手支撑身子一挪靠在小神仙身上。
他问:“景瑜,我好看么?”
小神仙呼吸一顿,回过神来将鱼肉递到阿昉嘴边,轻声说:“好看。”
做鸟时,比敖岸山上的鸟都好看,变成人了,也比他见过的人都好看。
9.
小神仙的生活又有了变化。
从前他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后来有了时时刻刻都要惦记的阿昉,等阿昉化成人了他操心的事更多。
阿昉白天一直以鸟的姿态睡着,晚上变成人形便要吃喝,小神仙干脆调整作息陪着。
之前阿昉喜欢吃蛮蛮果,小神仙便做了几坛子蜜饯,眼下阿昉变成人了又不喜甜食,小神仙对着蜜饯犯了愁,阿昉懒洋洋道:“你不如拿到集市上卖。”
小神仙寻思这是个好主意,逢集拿去卖再添一床厚实的被褥。这么想着他往床上一瞥,只见阿昉侧身躺着,衣服宽大滑落到肩头露出锁骨。
小神仙别过头,暗自想:还要再添几套衣服才行。
阿昉矮他一头,穿着他的衣服宽松松的长出一大截,肩线几乎溜到手肘,束腰得多缠上一圈,裤管要挽起来才不至于拖在地。愈发显得肩膀瘦削,脚踝纤细。
再逢集,阿昉睡着不便出门,小神仙急急买了东西赶回家。他添了一床被褥,几套厚实的新衣,还有一把木梳。
晚上阿昉看到木梳格外开心,缠着小神仙给他梳头。小神仙梳头的手艺不太好,阿昉很是嫌弃,然后拿着小神仙的头发做实验,最后越来越顺畅梳得一手好发髻。
阿昉还是鸟时讨厌洗澡,变成人反倒喜欢上了。给他洗澡又是一件大差事,小神仙往往先把水烧热了放在木盆,用汗巾沾湿了给他擦身子。
阿昉嫌不痛快,小神仙只好把木桶拾掇出来给他泡澡。阿昉泡的时间稍长,往往水都凉了他还不肯出来,小神仙便硬着头皮将他从水里拽出来,裹上干净外袍再抱上床。
一日三餐,阿昉只吃晚上一餐,小神仙便把晚饭的时间拖一拖,拖到和他一起吃。
阿昉爱玩火的癖好总也改不了,伸手一抓变戏法似的让火在掌心浮动,覆又放进口内。小神仙起先还担心,后来想着兴许阿昉是个小火神呢,最终由着他去了,只要不受伤便好。
又过段日子,阿昉变成人形轻车熟路了,生物钟也随着改了,白天醒着,晚上睡觉。
小神仙不再熬夜,也轻松了不少。一切都好,除了晚上煎熬些,阿昉睡觉总爱搂着他,他是玉石身上凉,阿昉是羽禽类身上热,阿昉若是再蹭一蹭,他总要把清心咒念上几遍才能入睡。
一晃眼又到了月圆之夜,小神仙叮嘱阿昉在家等着,他上山收了㻬琈交给老神仙。
秋风一天凉比一天,榉树枝叶散落满地,他们坐在枯枝败叶上。
小神仙想起个问题,虚心求教:“像我这样的,能成亲么?”
老神仙捋着胡须:“可以是可以,但是……”
小神仙眼前一亮,追问:“但是什么?”
“须得向神殿打个申请。”
这倒不是什么难题,小神仙又问:“和谁成亲都行么?”
老神仙答:“是,所以你打算成亲了?”
小神仙笑着点头:“我还担心神殿是包办婚姻制。”
老神仙也笑了:“天下像你这样的神仙千千万,都包办的话神殿哪忙的过来。”
小神仙笑着附和:“正是,正是,所言有理。”
他又低声请求:“那我改日写道文书,还劳烦您帮我呈给神殿。”
老神仙欣然应允。
小神仙打算给阿昉个惊喜,但他又是个藏不住心事的。
第二天晚上阿昉昏昏欲睡,小神仙捏他脸颊把人闹醒了。
阿昉打了个哈欠:“干嘛?”
小神仙笑着问:“要不要上山看看?”
阿昉许久没上山,闻言大喜。
小神仙给自己和阿昉穿戴整齐了,背着阿昉往山上走。
阿昉揽着他脖子手不老实,从喉结摸到锁骨又钻进衣襟。
小神仙身形一歪险些摔倒,他拖了拖背上的人:“阿昉,别闹。”
阿昉轻哼一声,咬上他耳朵尖。
小神仙脸「腾」的红了。
夜里当然看不到这种变化,阿昉趴在他后背上和他脸颊相贴,“景瑜,你耳朵好烫。”
小神仙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正不知如何收场。
阿昉忽然问:“山上怎么没有流萤了?”
小神仙解释:“天冷了就没了。”
“死了?”
“嗯。”
阿昉有些失落:“生命还真是短暂。”
小神仙安慰他:“别怕,你会活得很久很久。”
阿昉又说:“要是我活不了那么久呢?”
小神仙「呸呸呸」了几声说:“别说胡话,你都能变成人了,肯定是个厉害的神仙,想活多久活多久。”
阿昉问:“那你呢,你能活多久?”
小神仙说:“不知道。”
阿昉又问:“能活几千几万年吗?”
小神仙还是答:“不知道。”
说话间隙他们已经走到半山腰,小神仙将阿昉放在怪石旁坐下。
阿昉闷闷不乐。
小神仙又说:“白民国有一种神兽叫乘黄,长得像狐狸,背上有两个角,骑上去可以活两千年。”
阿昉说:“那我只有一条腿,怎么骑?”
小神仙盯着他认真开口:“我抱着你,和你一起骑。”
阿昉笑了,两手支撑着地。
小神仙问:“阿昉,你坐着辛不辛苦?”
阿昉点头。
小神仙将他搂在怀里。
“阿昉,如果你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我,你也会如此么?”
“那我怎么知道,我只见到了你。”
“当初我没说成亲,你气不气我?”
“气啊,不是气得变成人了么?”
小神仙忍俊不禁。
阿昉说:“你肯定是有苦衷的。”
又说教似的:“你看你,赚的钱不多,住的房子不好,不能娶亲,不会法术,还不能长寿千万年,你这神仙做得还挺没意思的么。”
小神仙向后一仰躺在地上,那里铺着厚厚一层落叶,受重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他两臂依然搂着阿昉。
阿昉倒在他胸前,又翻身向下一滚。
小神仙伸出手垫在阿昉头下护住他后脑勺。
阿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小神仙手臂。
小神仙望着挂在天边的圆月,弯着嘴角:“是。”
从前是。
他问:“阿昉,你还想同我成亲么?”
阿昉不解。
“从前是怕神殿不允许,怕我养着你触犯天规让你受苦。可现在你能变成人了,往后说不定也会入仙籍,到时我们打个申请,神殿批准咱们就能成亲了。”
阿昉问:“要等多久?”
小神仙摇摇头。
他又补上一句:“虽说现在不能成亲,但我们可以定亲。”
阿昉问:“怎么定亲?”
小神仙侧过身盯着阿昉,“拜天地,拜父母,再对拜。”
阿昉眼睛亮亮的:“好啊。”
“可是我们没有父母。”
小神仙揽着他坐起身,“咱们不都是从哪块石头来的么,拜它就好。”
阿昉眉开眼笑。
两人站起身,小神仙揽着阿昉的腰,对着天一拜,又对着怪石一拜。
对拜不能再揽着腰了,阿昉坚持自己站着。
他摇摇晃晃的,两人弯腰,头「当」的磕在一起。
小神仙急急将阿昉揽在怀里。内心狂喜,溢于言表。
皓月当空,山风猎猎。
他说:“山风为媒,天地为鉴,往后千万年我便守着阿昉,此身不离,此心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