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阔】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土匪头子的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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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驰与林臻东结怨许久,这事说来话长。
往前数十来年,世道乱,穷苦人家吃不饱饭,张驰跟孙宇强他爹出门讨生计。孙宇强他爹是垺嵝山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好歹算是个手艺人。张驰就不同了,除了一身蛮劲没半点能耐。
垺嵝一带土壤贫瘠耕种不易,久而久之成了外人眼中的穷山恶水。赶上有一年闹蝗灾,庄稼颗粒无收,村民日子过得越发惨淡。
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余粮就快见底,张驰只得勒紧裤腰带拿水当饭吃。再饿下去保不准要出人命,刚好孙木匠出山,好心带上他做小工,这才捡回条命没给饿死。
再回来时张驰讨了老婆,又过两年添了儿子。
走南闯北几年,钱没攒下多少,却有幸窥得外面一方天地,但仅这一角花花世界也够张驰这只井底之蛙吹嘘几年。
张驰其人,说来也着实可恨,没那公子哥的命,偏染上公子哥的病。回乡后迷上了斗鸡斗蛐蛐,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很快花光了积蓄。
家里没米揭不开锅,儿子嗷嗷待哺,老婆成天提溜他耳朵骂。张驰又是个惧内的,思来想去心生一计,干脆在村里举办个斗鸡大赛。两人成组,谁赢了,奖品就是对方那只鸡。赢了的再互相比,叠罗汉一样。
那年头物资稀有,谁家吃上一只鸡,恨不得嘴上油都不抹,天天出门显摆。所以这比赛着实诱人,底注一只鸡,最终赢家奖励不菲,村民蠢蠢欲动又怕损失惨重。
张驰整天串门游说,总算说动一个人跟他比赛。
这个人就是孙宇强。
孙宇强还小,懵懵懂懂:“驰哥,啥叫斗鸡?”
张驰眼一吊,拿下巴瞅人:“这你就不懂了吧,斗鸡就是鸡打架。”
孙宇强面带犹豫:“那得打架厉害,我家那只生蛋的母鸡恐怕不行吧?”
张驰嘬腮帮子,音提高了八度:“行啊,那怎么不行!母鸡母大虫,都是母的厉害!再说了你想想,你要是赢了,拿我这只公的跟你家那只母的配对,生一窝小鸡仔,保准你娘把你夸上天。”
总之连哄带骗,孙宇强被说动了。
结果可想而知,输给了张驰和他的大公鸡。
雷凌庄首届斗鸡大赛至此告一段落,张驰抱走战利品,美滋滋给自己封了个“斗鸡王子”称号。
至于孙宇强回家是如何被他娘揍得鬼哭狼嚎,张驰又怎么被孙宇强他娘戳脊梁骨骂白眼狼的,暂且不表。
2.
谁也没成想,这就是张驰斗鸡生涯的巅峰。第二年他遇到了拦路虎,隔壁垺嵝庄的林臻东。
林臻东那会刚成年,风头正盛,他爹是垺嵝山的土匪头子,做的是打家劫舍掳掠钱财的买卖,大伙都畏惧三分。
斗鸡场地就是村口石磨边上的一片空地。
林臻东来势汹汹,带的那只鸡,红冠黑羽白腹,尾部两根白镰羽,模样威风名字也威风,叫将军。
张驰那只公鸡叫大脚,大脚见了将军本能畏惧,往后退了两步,一阵扑腾径直飞上了石磨旁边的老槐树。
张驰拨开人群直指大脚:“大脚,你给我下来!”
大脚往枝头逃窜,人群一阵爆笑。
张驰面子挂不住,摊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蹭蹭往树上爬。
等爬到一半,孙宇强站树底下,双手拢成喇叭状:“驰哥,别爬了!大脚下来了!”
林臻东几个手下和凑热闹的村民,把大脚和将军围在空地中间,大脚插翅难逃,瑟瑟发抖。
张驰爬下树折回来,比赛就开始了。
林臻东小孩心性,带着手下整齐划一喊口号:“将军无敌!将军必胜!”
将军昂首挺胸,颈部羽毛、翅膀支棱着,腿长矫健,一个飞扑踩在大脚后背上,快狠准。
大脚咯咯打鸣。
人群一阵喧哗:“张驰你这鸡不行啊,胆小!”
张驰恨不能亲自替大脚上阵:“大脚起来!喯(ben,啄的意思)它!喯它脑袋!”
大脚挣扎着站起来,将军越战越勇,又是擢毛又是踩踏,打得大脚毫无招架之力。
大脚羽毛七零八落,躺在地上装死。
张驰恨铁不成钢,右拳一拍左掌心,皱眉“嗨呀”一声长叹。
林臻东吹了个口哨:“将军,回来!”
将军踱着步子,跟林臻东一伙人走了。
孙宇强实诚,在后面喊:“别走啊!驰哥这鸡你不要了?”
张弛拽孙宇强,低声吼:“干嘛?干嘛!人不要你还上赶着送,强买强卖吗这不是!”
孙宇强委屈:“愿赌服输,去年你不是这么告诉我的吗?”
张驰皱眉,满脸严肃:“去年你19,今年你20,岁数不一样,那话还能一样听吗?”
林臻东回头笑:“还挺解闷,鸡就不要了,下次再战!”
3.
张驰侥幸没丢了宝贝公鸡,不然回家还得挨骂。吃了这一记败仗,他开始寻思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大脚平时骁勇善战,这次肯定是被围观人群吓的。这伙人畏惧林臻东他爹身份,拼命给将军加油,导致大脚压力过大输了比赛。
一定是这么回事。张驰心想。
找对策就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只要林臻东他爸不是土匪头子了,没人给林臻东加油,大脚和将军就能堂堂正正比一场。张驰嘀咕。
孙宇强一针见血:“哥,大脚就是只公鸡,听人说东子那只可是斗鸡。”
张驰闭了闭眼,语气不满:“闭嘴!你怎么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之所以输就是因为不自信!不自信,懂吗?”
孙宇强堵着耳朵跑了。
张驰制定了一套攻略,来年比赛前意气风发:“走,灭他爸去!”
孙宇强一脸懵:“灭谁爸啊?”
张驰嘬腮帮子:“东子他爸。”
孙宇强不解:“不是,你俩斗鸡,关他爸什么事?再说了就凭你也灭不了啊。”
张驰充耳不闻,孙宇强只好屁颠跟着。
结果还是输了。
一连输了五年。
第六年张驰没法灭林臻东他爸了,因为他爸被灭了。赶上剿匪,脑袋被割了挂在村头老槐树上示众,手下一群兄弟死的死伤的伤。
那天林臻东去县城和私塾的同学见面,回来全家就被灭门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再往后,林臻东子承父业占山为王,拿着一把祖传的木柄长刀,往垺嵝山山坳里一站,让过路人闻风丧胆,传出去的名声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4.
洪阔去垺嵝山探望旧友,走到山坳里天擦黑,视线一片模糊,一没留神被人套了麻袋。
“轻点,别弄伤了回去不好交差。”
“明白。”
洪阔听到几人的交谈声,在麻袋里扑腾:“谁啊你们?先说好,我可没钱。”
“洪少爷放心,我们不抢钱,当家的让我们来接你。”
当家的,谁?
接,有这么接人的?
洪阔闷在麻袋里瓮声瓮气:“你们当家的是谁?”
“东哥。”
洪阔愣了一下:“林臻东?”
“没错,当家的忙走不开,委屈你跟我们回去。”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刚好要去见的就是林臻东,也算误打误撞。
洪阔叹口气,安了心。
5.
吃过午饭,张弛往炕头一瘫,他儿子趴在窗户边上玩,过会推他:“爸,爸,强子哥来了。”
孙宇强推门而入:“驰哥,东子成亲你去不去?”
张弛翻个身不为所动:“去?我去他奶奶个腿儿。”
孙宇强说:“听说排场大着呢!流水席,八荤八素,回来还能领三斤肉。”
张弛蹭的坐起身:“八荤八素?”
孙宇强点头。
张弛又问:“三斤肉?”
孙宇强再点头。
张弛呼噜儿子脑袋:“晚上爸带你吃肉去。”
6.
入夜,张弛和儿子,连带孙宇强直奔垺嵝庄。
还没进村口,只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到了林臻东家的高宅大院,门口红灯高照,院内水泄不通。
正房前边有个高台,高台下摆着流水席,三人就近找张桌子挤了挤落座,菜一道道端上来。
张弛撕了个鸡腿塞给儿子,又往他碗里夹了个四喜丸子。
吃得正欢,孙宇强捅张弛胳膊:“要拜天地了。”
张弛正往嘴里塞剔好刺的鱼肉:“让我看看,祸害谁家漂亮姑……小男孩。”
咀嚼的动作停在一半,饶是张弛这种自诩走南闯北的人也愣住了。
高台上哪有什么新郎新娘,分明是两个男人。穿的也不是喜服,而是剪裁得体的西装,张弛只在城里洋商店见过。
张弛儿子问:“爸,新娘子怎么是男的啊?”
张弛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臻东在台上说:“今天是我林臻东大喜的日子,感谢父老乡亲前来捧场,各位吃好喝好。”
说完就要领着边上那位下来祝酒。
那人站在台上,拽着林臻东袖子不肯走。
张弛啧了一声趾高气昂:“看到没,这小子八成是被抢来的。”说完往他儿子碗里夹了两块红烧肉,“儿子,吃肉,吃肉。”
孙宇强又拽他袖子。
张弛往台上一瞟,只见林臻东的拳头轻飘飘落在那人胸前,那人也不甘示弱,五指并拢,小鸡啄米似的戳到林臻东胸前。
孙宇强说:“哥,他俩看着也不像强买强卖。”
张弛一阵脸酸:“你懂什么?”又盯着两人合身的西装啧了一声,“也不嫌裤裆兜得慌。”
话音刚落,只见林臻东微微弓腰,抓着那人左手,将他整个人扛在肩头。
台下一阵喧哗。
林臻东手下弟兄倍儿给面子,齐声喊“送入洞房!”
张弛吓一跳,筷子上的四喜丸子还没送到嘴边,啪的一下掉到碗里,溅了一身油。
7.
洪阔被林臻东扛在肩上,拿拳头砸他后背:“林臻东,林臻东!”
林臻东停下脚步,笑着问:“怎么了?”
洪阔说:“你放我下来。”
林臻东一脚踹开房门,把洪阔放到床上:“这不就放了。”
洪阔一阵天旋地转。
林臻东蹬掉鞋也上了床,放下床幔,跪在洪阔腿间。他扯掉西装,解开衬衫两粒纽扣:“这玩意儿勒死我了。”
洪阔好笑:“以前上学不也是穿这个。”
林臻东脱掉洪阔的鞋袜:“多久没穿了。”
洪阔说:“你们这个欢迎仪式还挺新颖。”
林臻东心情很好,低头挠洪阔脚心:“谁跟你说是欢迎仪式,这是成亲仪式。”
洪阔脚心痒得不行,笑得肚子都疼了又没处可躲,最后死命挣脱开,踹了林臻东一脚:“好了,别闹。”
林臻东欺身压过去,脱掉洪阔的西装外套:“闹?你哪只眼看到我在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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垺嵝,就是Polo,还有雷凌,就是那两辆车